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龍應臺:我對自己冷眼旁觀(附圖)

2001年06月29日 11:42


寫而優(yōu)則官的龍應臺說,做官就是擁有一種做事的權力,但寫作可以影響很多人的思維。(樓乘震 攝)

  中新網(wǎng)廣州6月28日消息:據(jù)《南方周末》報道,應上海方面邀請,6月23日,著名作家龍應臺參加了在上海師范大學舉行的“上海—臺北城市文化比較學術研討會”,并作了《臺灣文化政策與世界華文版圖》的學術報告;6月24日,應上海海峽兩岸學術文化交流促進會之邀,龍應臺又在上海圖書館作了題為《看不見的城市———上海臺北城市文化比較》的專題演講,兩場演講都吸引了大量聽眾。

  1997年1月7日,龍應臺在《文匯報》“筆會”發(fā)表了《啊,上海男人》,在上海灘引起了巨大反響,她的作品也開始為大陸讀者所熟悉,時隔四年以后,以《野火集》聞名臺灣的“龍旋風”再次降臨上海并引起文化界的強烈關注。

  龍應臺的另一個身份是臺北市文化局局長,據(jù)中新社的消息稱,她此行的目的之一是為了推動上海和臺北兩個城市的文化交流活動。

  在繁忙的工作間隙,龍應臺接受了本報駐滬記者的專訪。

  臺灣本土文化的困境記者(以下簡稱記):您兩年多沒來上海了,現(xiàn)在的這個城市和您第一次來相比有什么變化嗎?

  龍應臺(以下簡稱龍):我還沒有時間到街上去走,但可能因為來自臺北的原因吧,還是特別感覺到這個城市之美,她的樹、商店、道路包括飯店中老房子里的熱水銅管的設計之美。而且作為一個作家或者官員,大陸讀者對我的熟悉程度令我本人都感到吃驚,但在臺灣,你找不到任何一個大陸人有這樣一個被接受的深度和廣度,對我來說,這里面透露出一種很有意思的訊息。

  記:近年來,臺灣文化的本土意識日益濃厚,這其中是不是有試圖擺脫與大陸母體文化聯(lián)系的傾向?

  龍:用“母體文化”這個詞,不但臺灣的所謂“本土教育派”會反對,我也反對。因為這個詞無形中已經(jīng)把大陸文化與臺灣文化放在一個母與子的地位,一個中心與邊緣的關系地位。不同的文化只有不同的中心而沒有中心與邊緣的問題。

  在臺灣,文化本土意識增強是一個事實,并且已經(jīng)變成一種意識形態(tài),但不能簡單地用對或者錯看待這種現(xiàn)象。我尤其希望大陸的知識分子一定要了解她的來源。

  臺灣1895年—1945年被日本殖民,她自己的文化被日本的殖民者貶低為二等或次等的;1945年之后,國民黨政權強力推行中原文化,她的文化又繼續(xù)處于二等或次等的位置,因此在這100多年的時間內(nèi),當在自己成長的土地上,被統(tǒng)治者都當做二等公民對待的時候,她的文化一定會有所反應。

  因此,當她以一個非常強烈的態(tài)度進行反彈的時候,其實都是自然的,其次才能談到所謂本土文化意識的問題。

  但臺灣不能一直停留在反彈的階段,要盡快走過去,心胸開闊地、對等地看整個世界文化,變成一個多元文化的、心態(tài)平和的地方。

  不了解這個背景,一棍子打下去,就不夠全面。當然我反對“本土教育派”所說的強調(diào)只有本土的東西才是好的、一等的,或者把二等的都推崇為一等的東西,二等的東西在任何文化中都有,不能因為政治的原因把文化變成對峙的關系,把文化當做政治的人質。

  記:去年10月,臺灣“教育部”與臺北市就采用世界通用的漢語拼音還是具有本土文化色彩的“通用拼音”問題產(chǎn)生了較大的爭議。您和臺北市市長馬英九均主張用漢語拼音,而且認為如果采用“通用拼音”將會造成新的“文化封鎖”,這個矛盾現(xiàn)在解決了嗎?

  龍:現(xiàn)在(臺灣)的做法是一碰到爭議就放到一邊,但是臺灣有所謂的“《地方制度法》”,尤其臺北是“院轄市”,是可以自行其是的,馬市長的態(tài)度是再拖下去的話,我們就按自己的方式做。如果他們決定不做,我們也可以自己做。臺北市文化局是一個有獨立決策權的文化機構。

  無論是市長還是文化局長都只有4年的任期,可以想象,如果換了一個對我的文化理念完全不支持的市長的話,我相信這4年努力的90%的成果都會被推翻。但是,如果這個社會除了制度之外,社會共識、文化價值的認同本來就很結實的話,官員的更迭不會對我的付出造成多大的損害。

  因為目前在臺灣,對于文化的核心價值的認識正處于一個非;靵y的階段,所以我的所謂的最壞預期極可能發(fā)生。我當然希望馬先生能繼任,這樣就會有8年最基本的時間把最基本的事情落實,有可能的破壞程度就會降到最低點。

  記:您的國語講得很好,幾乎與普通話沒有什么兩樣。

  龍:這與臺灣本土文化受壓抑是有關系的,因為國民黨到了臺灣以后傾全力推動所謂“國語運動”,就是推廣北京話的運動,這就是像我這一代人為什么國語講得好的原因,但造成的另一個后果是我們的閩南話都講不好。我非常反對強硬的語言政策,主張柔性的政策推動。

  做官就是擁有一種做事的權力記:你曾在一篇文章中說“許多知識精英一進入政治圈就會失去獨立性”,1999年10月發(fā)表在本報的《迷陽,是荊棘————與我的讀者暫別》一文中,您同樣表示了對個人介入官僚體制的擔心,擔心喪失獨立自由的精神和個人價值,經(jīng)過一年多的歷練,這種擔心和憂慮還存在嗎?

  龍:可以說這一年半以來我每天都在接受考驗,時刻都在維護我的文化政策的獨立性。到今天為止,馬市長對我支持的承諾做到了100%。我管轄下的美術館,拒絕市長在那里舉行任何政治宴會,辦展覽可以。像到上海來這么重大的事情,我為什么要來,要做什么事,見什么人,所有的計劃全部是我獨立制作和行使,市長一概不知,我只選擇他應該知道的事情才告訴他。而一般人所知道的官方運作方式是上級指令做什么你才能做什么。就這一點而言,我與馬先生的合作非常理想和難得。

  有一天我覺得我的獨立性受到嚴重侵犯的時候,我會走的。到今天為止,我還沒有碰到這種情況。

  我作為作家的性格會不會被權力腐化或改變,我不敢講,等做完了之后我會進行審視,我對自己冷眼旁觀。

  記:在6月22日接受新華社記者采訪時,您說“走這一趟(指受馬英九之邀擔任臺北市文化局局長)可以更深刻地了解權力,了解社會,也了解自己”。而《野火集》等作品對整個臺灣的社會批判也引起了各界巨大的共鳴,余光中先生甚至稱之為“龍旋風”,那么您認為作為一個文化局長和作為一個知名作家、學者,這兩種身份哪一個對臺灣社會的影響力更大一些?

  龍:兩個很難比,如果我想建一個美術館,我可以寫300篇文章,但可能寫10年也沒有任何事情發(fā)生。但作為局長,很可能就會按我的想法建成了,這種效果是直接的,因為我手中有權力,做官就是擁有一種做事的權力。

  但寫作的影響又遠遠超過做局長。有兩個層面,一是寫作能影響很多人的思維,這是深層的影響,是做官所做不到的。還有一個層面是作為局長我只能影響到局部,可我用文字可以影響到文字所及的所有范圍,我還可以用外文寫作,可以影響歐洲甚至整個西方,超過一個行政職務。

  文藝復興與文化誤讀記:由于受西方文化的影響,國內(nèi)一些大中城市近年流行過所謂的“圣誕節(jié)”、“愚人節(jié)”、“情人節(jié)”等,在臺北也有這種現(xiàn)象存在嗎?

  龍:在臺灣“圣誕節(jié)”和“情人節(jié)”熱得不得了,以至于我現(xiàn)在正試圖把我們民族的傳統(tǒng)節(jié)日找回來。春天時我會把周朝時候就有的休息禮儀找回來,就像每年暮春時的三月三日,孔子帶著學生到水邊去的那種禮儀,夏天的端午節(jié)、秋天的中秋節(jié)等屬于我們傳統(tǒng)的節(jié)日都要找回來,與現(xiàn)代銜接。至于一些諸如蔣介石的華誕等所謂的“政治節(jié)日”根本沒人在過了。

  記:歐洲漢學會前任主席瓦格納先生1999年在武漢大學演講時說,人的異化問題正在困擾著西方工業(yè)化國家,通過研究中國傳統(tǒng)文化,西方可以找出自身文化出路的途徑,我們自身卻面臨著“麥當勞文化”等西方強勢文化的沖擊,您長期從事跨文化的研究,中國傳統(tǒng)文化如何應對這種沖擊,如何進行反思、突圍?

  龍:對西方強勢文化的內(nèi)部流通和近親繁殖現(xiàn)象,西方最先進的知識分子早就發(fā)現(xiàn)并試圖尋找出路,中國豐厚的傳統(tǒng)文化對他們來說絕對是很重要的一條出路,他們正在往這個方向找。

  事實上我們的異化才嚴重,我們的知識分子對自身文化傳統(tǒng)的陌生才是真正的異化。做一個比較,二十世紀初,梁啟超那一整代的知識分子和學者,絕對對傳統(tǒng)文化的掌握超過我們這一代知識分子和學者十倍、百倍。因此當我看到中國學者批判或者夸夸其談地說21世紀是華人世紀的時候,我覺得有些可悲與可笑。因為,你究竟對中國的傳統(tǒng)文化和西方文化有多少深入的了解都是個未知數(shù),你憑什么宣稱21世紀是華人的世紀?

  對待我們自己的傳統(tǒng)文化,應該像西方知識分子那樣必須在傳統(tǒng)文化中找到現(xiàn)代語言,找到與全球文化的銜接點,但在找到這個銜接點和轉化的可能之前的條件是,必須徹底地深入了解自己的文化。

  記:您曾經(jīng)在一篇文章中講過“中華文化必須經(jīng)過一次浴火重生的文藝復興”,是不是也是上述意思的表達?

  龍:對,我是這個意思。另外也希望臺北在華文文化版圖里發(fā)揮作用。臺北在華文文化版圖里有著非常獨特的地位,對浴火重生的文藝復興有潛能發(fā)揮觸媒作用。她的人文結構、傳統(tǒng)從來沒有被破壞過,經(jīng)濟的貧富差距很小,市民的平均文化素質較高。事實上,有很多臺北以外的城市都在受著她的默默影響,譬如說,流行音樂或者文化商業(yè)。

  既然我“混”進了政府,當然希望通過權力使她影響更多的華文文化城市,但是任期很短,精力有限,障礙很大,力有未逮。

  記:您發(fā)表的關于美國電影《拯救大兵瑞恩》、《啊,上海男人》等文章都曾引起國內(nèi)讀者的共鳴,但造成文本誤讀的現(xiàn)象也很多,譬如您關于上海男人的評論其實最初是發(fā)自內(nèi)心的一種贊美,卻被很多人認為是無端地指責。那么造成這種文化誤讀的原因是什么?難道在臺灣就不存在這種誤讀現(xiàn)象嗎?

  龍:我不能保證這種誤讀沒有在臺灣產(chǎn)生過,但本質性的誤讀不容易產(chǎn)生。因為一個社會,它的體制與價值觀總是有一套語言來反映的,這一點可能與大陸不同。

  可以舉一個例子:北京曾有一家報紙要求我對上海婦女化妝的看法寫一篇文章,拿這個例子就臺灣與大陸可能產(chǎn)生的結果進行比較,會發(fā)生比較嚴重的誤讀。大陸開放的評論家會主張婦女應該化妝,用口紅、胭脂什么的;臺灣先進的評論家則會說,婦女不要化妝、不要穿性感時髦的衣服等等,如果說這兩種說法相互矛盾是不對的。

  大陸曾經(jīng)經(jīng)歷過一段特殊的年代,婦女以不化妝、不穿時髦衣服、拒絕所謂資產(chǎn)階級小情調(diào)為時尚,女人穿著中性化甚至男性化傾向明顯,因此后來的改革開放年代婦女重新穿起漂亮衣服、重新追求女性化就是一種解放。而在臺灣一向都是容許、社會也希望婦女化妝,要穿吸引人的衣服,要柔美,前衛(wèi)的女性要打破這種所謂的“時尚”,就穿起平底鞋、破長褲,不化妝,臉上也沒有一點胭脂等等,這也叫做解放。如果不了解反抗什么單純看結果就進行評論就離譜了。大陸的讀者對我的文本產(chǎn)生不同程度的誤讀,就是因為對我們想要突破、解放的東西的不了解而造成的。

  上海是我的“假想敵”

  記:能不能透露一下臺北與上海等城市具體的交流計劃?

  龍:臺北早就準備好了,我們建了一個文化村,里面有條件很不錯的房子,有生活起居室、活動室、寫作室、廚房、交流廳、展覽廳、畫室、音樂室等,專門讓臺北市的駐市藝術家居住。世界各個城市的藝術家經(jīng)過挑選以后,可以來臺北居住三個月。在此期間,我們對他沒有任何要求,如果愿意,他可以演講、座談,可以上電視談自己的作品,與其他藝術家進行交流。同時這也是一個對等的交流。譬如耶路撒冷,今年他們來3個藝術家,我們也去3個,到時帶回來他們對以色列文化的認識。這種活動正在有計劃地進行中。

  為了擺脫歐美文化對我們的主控影響,在交流城市的挑選上,我特別側重于所謂第三世界國家,如中南美洲的尼加拉瓜、阿拉伯世界、以色列及亞洲國家。離開歐美文化的奶水,是逐漸建立自己文化主體性的開始。

  我愿意跟大陸所有城市都建立起一種類似與耶路撒冷、巴黎等城市一樣的交流關系,目前的打算是挑選上海作為試驗,看看是否可行,第一步就是看能不能彼此交換藝術家。

  我有一套完整的計劃,包括博物館專業(yè)人員的互訪等,當然上海最好也有一個與臺北類似的藝術家據(jù)點,交流應該是對等的。這次來上海是來敲門的,心里沒有底。

  記:大量的臺灣文化人近年來紛紛外流到上海,就臺北市來說,有沒有詳細的調(diào)查數(shù)據(jù)?

  龍:我們編了一個預算,明年要做這個調(diào)查。不只針對這個,還針對整個臺北文化產(chǎn)業(yè)。我們想和上海發(fā)展成一種既有競爭又有合作的關系,F(xiàn)在有很多臺北人每每談起上海的城市文化建設時,都對其華麗的硬件設施嘖嘖稱羨,從另一個角度而言,上海是我的城市文化建設的“假想敵”。

  記:您是站在臺北看待文化建設還是站在整個華文文化圈內(nèi)看待臺北的文化建設?

  龍:我在考慮臺北怎么看華文文化版圖的問題。臺北要成為像歌德時代魏瑪公國那樣的可長可久的文化重鎮(zhèn),不能關起門來做事,這也是我反對用“通用拼音”的原因,我們必須時刻關注香港、新加坡、上海等城市在干什么,不是從華文文化版圖看臺北,而是臺北自身的發(fā)展要走得長遠的話必須有華文文化版圖這個坐標系做參照。(記者朱強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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