重點不是屠殺場面,我需要的是觸發(fā)人們做出改變的東西。
吃的確是個問題。太地町在日本和歌山縣,海灣風景優(yōu)美,是海豚們最為喜愛的水域之一,大量的海豚給這個地方帶去了豐厚的旅游收入,游客來此地都會去欣賞令人興奮的海豚表演,同時入鄉(xiāng)隨俗吃點兒鯨肉——誰料到那竟然是海豚肉呢?
據(jù)紀錄片《海豚灣》說,每年3月到9月,有兩萬多頭海豚在這里被屠殺,有一些就被看海豚表演,跟它們親嘴的游客吃進了肚子。只是,美好背后的那一點點違背了人類美德的場面,被刻意地謝絕參觀了。政府精心用鐵絲網(wǎng)攔住通往海豚屠宰水域的每一條道路,巡警會監(jiān)視每一個闖入者,為了避免刺激民眾脆弱的神經(jīng)。但自從電影上映,去過那里的人不免幻聽:每個清晨這個幽靜的海灣里,充斥著的數(shù)以千計待斃海豚的嚎叫,開始看到灣里的海水被血水染紅,開始知道有人通過隱瞞、欺騙、誘惑,用這些不道德的方式,維持著這場屠殺。
人類的生存繁衍,是我們在談論一切道德問題的前提。大多數(shù)人可以接受吃雞,不能容忍吃鳥,可以接受吃牛,不能容忍吃猩猩。雖說這個判斷并不值得推敲,但禁忌沒有什么道理好說,大多數(shù)人習慣如此,不遵守就會受到道德壓力。同樣,在大多數(shù)人的認知中,海豚只是那種皮可以制革,肉可以食用、脂肪可以制油的哺乳綱動物。具體到那些有吃鯨傳統(tǒng)的民族,為何鯨個子小一點,就吃它不得?海豚保護組織的工作人員除了記錄了屠殺海豚的血腥過程,還要告訴人們,海豚的智慧甚至超過人類——這也許完全是得不到證實的臆測,因為豬也有比人類更優(yōu)勝的一面。何況,專家也說,海豚以魚、烏賊、蝦、蟹為食,控制海豚數(shù)目,能保護海洋漁業(yè)。為何就殺不得,吃不得呢?為何吃了就萬惡不赦呢?
真正打動人的也許是那些屠殺海豚的血腥細節(jié),以及被采訪者講述的海豚和人類親近的動人故事。這些故事極易觸動人類敏感的神經(jīng),抑制了消化液,很快分泌出道德感。
導演有意無意從人類對立的本性上做文章。一面是理性、善良、自我犧牲,一面是愚昧、無知與殘忍。那些在海豚灣里拿著魚叉屠殺海豚的漁夫、在體面的國際會議上溫文爾雅為這個產(chǎn)業(yè)撐腰的官僚,在影片中,前一個被表現(xiàn)得粗魯而殘忍,后一個則是狡詐而冷漠無情,海豚保護者們自然都顯得慈悲、憐憫。
這種夸張的講述的確是國家地理的拿手好戲。電影說,任何社會的改變都來自個體的激情。這是亞洲沒有的個人主義和英雄主義的世界觀。理查德·貝瑞,那個全世界第一個建立海豚館的人,曾經(jīng)奢侈地生活在這個世界上,直到一只海豚在他面前自殺了,使他意識到海豚與他、與人類,有高于其他動物的情感——我很懷疑這些未必完全有科學依據(jù)——讓他放棄了自己很多年來的生活方式,去全世界營救海豚。對于觀眾來說,這人差不多是海豚世界里的聶赫留朵夫。一個懺悔者,因為更動人更崇高,也更有說服力。
《海豚灣》的目的在于讓觀眾拒絕加入有海豚肉的聚餐,并對供應者和食用者產(chǎn)生極度反感,使他不會忍心去海洋公園去看一場海豚表演。“重點不是屠殺場面,我需要的是觸發(fā)人們做出改變的東西”,導演說。那個東西是什么呢?這和海豚到底怎么想沒關系,主要是人類會怎么想。因為《海豚灣》告訴他,海洋公園里,海豚的微笑是世界上最大的謊言,它掩蓋了海豚內(nèi)心巨大的壓力。那三分鐘屠殺鏡頭太悲慘,太血腥了,壓力太大,以至于沒法去細究這個結(jié)論有沒有根據(jù)——何況我們本來就不吃海豚的,對不對?
順水推舟,何樂而不為?據(jù)說《海豚灣》上映之后,迫于輿論壓力,日本政府開始禁止研究之外的捕殺海豚。讓我們鼓掌。
黎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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