司法公正，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解。在法官眼中，是法律專業(yè)的評判；而在公眾眼中，則要符合其內(nèi)心的良知。兩者之間，如何更好地平衡？人民陪審員制度是最佳選擇。
在不久前結(jié)束的十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八次會議上，中國陪審制度的走向引起了委員們的高度關(guān)注。對于最高人民法院提請此次會議審議的《關(guān)于完善人民陪審員制度的決定(草案)》，委員們的意見在四個方面有待形成共識——
不能成為“聾子耳朵”
“人民陪審員執(zhí)行陪審職務，除不能擔任審判長外，與法官享有同等權(quán)利、承擔同等義務�！�——草案第十條
提起美國幾年前的辛普森一案，許多人至今記憶猶新，尤其是對辛普森無罪釋放起關(guān)鍵作用的大陪審團。雖然控方和相當多的公眾都認為辛普森有罪，但對事實及證據(jù)擁有采信權(quán)的大陪審團卻最終認定他無罪！
在英美法系，陪審團和法官分工明確：前者負責認定案件事實，后者負責適用法律。如果陪審團裁斷無罪，法官即宣告被告人無罪，當庭予以釋放；若裁斷有罪，則由法官依法量刑。而在大陸法系的“參審制”中，陪審員則不但參與案件的事實審，也參與案件的法律審。盡管一些公眾對陪審團制度期望很高，但在中國現(xiàn)有的法律制度下，草案選擇了與“參審制”相似的陪審制度——人民陪審員與法官同等權(quán)利同等義務，只是不能擔任審判長。
最高人民法院副院長沈德詠說：“人民陪審員參與審判，主要是從不同的角度分析案件，使法官聽取來自業(yè)外人士的意見，豐富思維判斷。同時人民陪審員在參與審判活動的過程中，客觀上會形成對法官的監(jiān)督和約束。”
鄭功成等委員對此表示贊同：“賦予陪審員與法官同等權(quán)責是非常必要的。如果不賦予同等的權(quán)責，就根本沒有辦法監(jiān)督司法公正�！�
沒有法律專業(yè)知識的陪審員，能真正做到與法官同權(quán)嗎？或者成為實質(zhì)上的“擺設”？
戴證良委員連連發(fā)問：“陪審員與法官行使同等職權(quán)，還是只審查事實不涉及法律適用更好？如果人民陪審員既要審查事實，審判的時候也要參與表決，那么他們能否真正勝任？”
莊公惠、葉如棠等委員則擔憂：依照草案，人民陪審員僅需“有一定的法律知識”。而法官卻必須擁有相當專業(yè)的法律知識。兩者相比權(quán)利與義務相等，從某種程度上講，對陪審員是否太難為了？應當更科學地界定陪審員的職責。
劉鶴章委員認為，有兩個問題需要人民陪審員作出判斷：第一，案件事實是否清楚和證據(jù)是否合法有效；第二，根據(jù)法律規(guī)定，判斷犯罪嫌疑人是否有罪。具體量刑則由法官依法做出。
“人民陪審員不等于法官！”李春亭、楊國梁、王濤等一些委員表示，草案對人民陪審員的基本定義、地位、作用都應當寫清楚。
防止“編外法官”
“人民陪審員的任期為五年，可以連任，缺額依法定程序增補�！�——草案第八條
對5年任期，王維城等委員建議改為3年。
陶伯鈞委員總結(jié)了縮短任期的三大好處：“一是有利于更多的人參與到司法審判活動中來，體現(xiàn)群眾性；二是有利于提高陪審員的積極性和工作效率；三是有利于增加參與人數(shù)，讓更多的人接受普法教育�！�
列席會議的全國人大代表童海保也認為5年任期太長。他說：“國外陪審員任期較長的是法國，可他們一年之中只能陪審一個案件。就是這種隨機性，才能達到超脫和公正。如果任期太長，人員相對固定，一些習慣于‘走后門’的人又會有機可乘�！�
連任問題，同樣受到質(zhì)疑。伍增榮委員認為連任應該有一個期限，“如果連任時間太長，就成了‘編外法官’。我建議最多連任兩屆�！�
孫金龍委員則傾向于不連任。他說：“人民陪審員是代表人民群眾參與到審判活動中，并對這個活動進行監(jiān)督。連任固然有利于對審判工作的熟悉，但對審判監(jiān)督的力度不夠。所以，頂多任一屆，不要形成事實上的‘編外法官’。”
誰能當陪審員？
“擔任人民陪審員必須具備下列條件：……(五)具有大學�？埔陨衔幕潭取�——草案第三條
“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的組成人員，人民法院、人民檢察院、公安機關(guān)、國家安全機關(guān)、司法行政機關(guān)的工作人員，執(zhí)業(yè)律師、仲裁員等法律工作者，因職務原因不能擔任人民陪審員�！�——草案第五條
根據(jù)26個地區(qū)法院的不完全統(tǒng)計，中國現(xiàn)共有人民陪審員23918人。那么，什么人才能當陪審員？委員們對草案規(guī)定的任職條件主要有兩處不同意見。
其一，沒有“大專以上文化程度”，就不能當陪審員嗎？一些委員對此表示贊同：這個要求很合理�，F(xiàn)在大學畢業(yè)生一年有幾百萬，縣里應該能達到這個要求。另一些委員則存在不同意見。李春亭委員說：“陪審員的文化程度規(guī)定為大專以上不切實際。陪審員是人民群眾參與審判的一種制度，中國70%的人在農(nóng)村，農(nóng)民具有大專以上文化程度是極個別的。所以，我建議把大專文化程度改成高中以上，這樣就把大多數(shù)的人民群眾納入進來了。”“‘大專以上文化程度’的要求形成了一個‘精英’陪審員制，這違背了國家設立陪審員的立法本意。”奉恒高委員也有相同意見。
其二，人大代表是否可以當陪審員？
根據(jù)草案，人大常委會的組成人員不能當陪審員，但人大代表則有資格。這一規(guī)定也引起爭議。一些委員認為，盡管人大代表素質(zhì)較高，但他們是代表人民行使國家權(quán)力，所以最好不要再介入具體的司法權(quán)�！�
隨機抽選”經(jīng)濟成本高？
“人民法院應當采用適當方式輪流安排人民陪審員執(zhí)行陪審職務。一名人民陪審員每年參與陪審案件不得超過10件�！�——草案第十五條
具體到一件案子，究竟該由誰擔任陪審員呢？目前的做法，一般由法院自行指定陪審員參加合議庭。但實際上，卻有一些法院出于方便安排陪審工作等考慮，將陪審任務固定交給少數(shù)積極性較高的陪審員，導致這些陪審員變相成為“陪審專業(yè)戶”。
在歐美國家，注重程序公正。對實行陪審的具體案件，他們采取抽簽或者其他方法，從全部陪審員當中隨機抽選參與陪審者。而草案規(guī)定“人民法院應當采用適當方式輪流安排人民陪審員參與陪審”。最高人民法院副院長沈德詠就此表示，這是因為隨機抽選的方式經(jīng)濟成本較高，在現(xiàn)實的經(jīng)濟條件下不具有可行性。
隨機抽選，真的成本很高？方新、孫金龍、王梅祥等委員均認為，從技術(shù)上講，隨機抽取完全不會增加成本，比如抽簽。如果由人指定，則難以保證司法公正。
夏贊忠委員則表示：“如果有利于制度的完善和規(guī)范力度的加強，那么該花的錢應該花。還是采取隨機抽選的方式好�！�
還有一些委員認為，“適當方式”不是法言法語。怎樣算適當和不適當？誰來決定適當和不適當？在這里，一定要排除法院在安排陪審員時的隨意性。
完善人民陪審員制度，絕不是一種制度“作秀”，而是為了更有力地保障司法公正，更接近于公眾認可的司法公正。草案在一審之后如何進一步完善，還有待常委會組成人員的繼續(xù)審議。
(稿件來源：人民日報 作者：吳兢)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