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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0年09月25日 星期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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齊如山談梨園往事



  那是50多年前的事了。我在京師認識齊如山兄,兩人秉燭夜談,通宵達旦,留下了很多美好的回憶。如今如山兄已在臺作古,追憶往事,無限感慨。齊如山兄熟悉京劇界事,談起演戲,如數家珍,尤其他與滿族王府有交往,經常參加一些外界罕見的堂會。我現在還記得他與我說過阿王府演《空城計》的故事,阿王很會演京劇,但與他配戲的親友則甚拙劣,因此演戲時笑話百出。一次,他與王府中人合作演出《空城計》,阿王自飾司馬懿,其親戚彭某飾諸葛亮,彭不善唱,荒腔走板,而且隨意加詞,延長時間,阿王不耐煩,就招呼眾將官“殺進城去”,大家一擁入城,將諸葛亮捆將起來,押進后臺,《空城計》就算草草結束,觀眾大樂!犊粘怯嫛废襁@樣的演法,外界哪有呢?傳出之后,便成為一時笑談。還有一次在王府,兩位票友演《女起解》,演蘇三的票友唱做實在不佳,且時時脫板。那天天氣熱,演崇公道的票友不耐煩了,等蘇三唱完第五個“可恨——”時,他就插了一段道白:“大熱的天,你不要恨了這個恨那個,看你鬧的我也怪不高興的,我們在前面找個地方休息休息,涼爽涼爽吧!”說罷,一把抓住蘇三,拉進后臺,劇遂告終。

  其實,王府堂會中也不乏名堂演員參加,他們觸景生情,插科打諢,也增加了很多樂趣。如名丑王長林,有一次到某王府演堂會戲,飾《空城計》中的老軍。那天某票友飾諸葛亮,本來不大會唱,加以嗓子不佳,唱時非常吃力。等他唱完“老軍們因何故紛紛議論”這一段時,王長林就隨意加道白說:“相爺,你這不是受罪嗎?你不會一邊歇歇去嗎?”引起臺下哄堂大笑。雪艷琴年輕時,曾在上海演過堂會戲《三堂會審》,去紅蘭袍者不會演戲,將戲詞寫在扇面上,問案時邊看折扇邊發(fā)問,且有念錯的。不但觀眾大樂,連扮蘇三的雪艷琴在臺上也樂不可支。紅袍發(fā)怒,說:“再樂,就要摑你的嘴了!庇^眾中有人接腔說:“這個打可挨的冤枉。 迸_下又大樂。

  堂會戲本來不是專業(yè)演出,往往是票友們練習游樂逢場作戲的活動,所以產生上述笑話,似也可理解。由此也不難看出清末民初京戲盛行的情況。齊如山兄和我談起的梨園往事,特別引起我的興趣的還有他講的有關場面的一些故事。

  從前場面上場時,也許是那時的特別條件,竟有許多意想不到的怪事。如鼓師王某喜歡古玩,即使在舞臺上打鼓時,也攜帶許多他心愛的玩意兒,如煙壺、煙碟、手球、舊煙袋、眼鏡、檳榔盒等等。他打鼓時,就在臺上鋪一手巾,將雜物陳列其上,最多是可達二三十件,好像擺了一個攤。他一邊打鼓,一邊欣賞這些玩藝兒,稍有空閑,還伸手撫摸撫摸,此人被人起外號叫“小攤王”。還有一教師叫李六四,喜歡養(yǎng)鳥,他養(yǎng)鳥不用籠而用架,打鼓時將鳥置鼓架上,邊打鼓邊瞧著鳥,顧而樂之。有時一手打鼓時,那只空著的手就逗著鳥玩,居然也沒打錯鼓。但這種打鼓時欣賞古玩、玩鳥的做法顯然是不該提倡的,因為打鼓是演出的關鍵,鼓指揮著胡琴,胡琴又指揮演員演唱,鼓打得好壞,影響著戲演得精彩與否,F在戲院印發(fā)的說明書中除印上演員的名字外,也印上鼓師、琴師的名字,清末清宮演出劇目時,也都注上打鼓人的名字,可見自古至今鼓師一直是被人重視的。還有個著名鼓師叫劉順,梅蘭芳演《昭君出塞》一劇,只要是劉順打鼓,便覺精神百倍,反之,就有損演出。有一次,譚鑫培在天樂園演《探母》,其常用的鼓手告假,改用別人,所有鼓尺寸都打得不對頭,正好那天老譚嗓子不好,以致唱得特別費勁。戲唱完,老譚回到后臺,就大嚷:“打鼓的打死人了!庇纱艘嗫梢姶蚬膶ρ莩龅闹匾浴@献T因深上此當,所以一再委托劉順教他的第三個兒子打鼓。劉順則不愿把看家本領傳給別人,每天只教譚的兒子吹笛或唱昆曲,就是不教打鼓,老譚也毫無辦法。齊如山兄還告訴了我一件極有意義的事,寶瑞臣的弟弟七爺善打大鑼,遇有堂會戲演出請他打鑼時,億帶了數十面大鑼前去,中有高音、低音,大小不等。他認為文戲、武戲不能用同一樣的鑼,文戲高調門與低調門不能用同一樣的鑼。就是西皮、二簧也不能用同一樣的鑼。所以經常在演出時換鑼,不厭其煩。由此看來,在清末民初京劇演出鼎盛時期,即打鑼一事也有專家進行研究,難怪它要興旺起來。

  和齊如山兄閑談中,談得最多的自然還是梅蘭芳。他倆是好友,如山又常為梅編劇本,是梅身邊的人,知道很多外人不知道的事。民國初年,梅蘭芳和王蕙芳互相競爭,各有一部份觀眾。擁護王的觀眾以軍伐張勛等為首,擁護梅的大多數是大學生。前者有權有勢,為了棒王,將戲園中間最好的兩桌座位長期包下來。大學生一般都窮,但確愛聽梅的戲,但又買不到最好的座位,他們就組織了六七十人,將張勛等長期霸占的兩桌周圍的八桌包下,這樣迫使捧王者出入不便,就逐漸不來看戲。由此可見,擁梅者影響深遠,梅派藝術在社會上深得人心。

  從前聽戲盛行叫好,演員各有自己的觀眾為他叫好。如富連成的觀眾就有擁護李世芳與擁護毛世來兩派,演中演出時兩派觀眾多為其演員叫好?律缪莅鹱討驎r,有擁護鮮靈芝者,有擁護張小仙者,每天兩派都為其演員叫好。易實甫是擁護鮮靈芝的,其實他不聽戲,一邊看戲一邊與朋友聊天,每說兩三句話,就叫聲好,倒底演唱到那里,他不知道。易實甫也是捧劉喜奎的,他拜倒在石榴裙下的丑態(tài),人所共知。至于擁護張小仙的那批學生,真有為張傾倒的,一有空就去聽,聽時就死勁叫好。

  齊如山兄曾為梅蘭芳編《牢獄鴛鴦》一劇,初演于吉祥戲院。姜妙香飾衛(wèi)如玉,高四寶飾胡知縣。戲演到衛(wèi)如玉含冤入獄,一上堂被胡知縣喝令責打。這時臺下有位觀眾一時激動,大喊:“殺人的不是他!”跳上臺去,要與胡知縣拼命,幸被巡警抱住拉開?梢姰敃r演員演戲演得多么入神,觀眾又看得是多么忘情,可見當時觀眾中影響有多么大!

  齊如山兄還告我一個極有趣的故事。有一次,他聽梅蘭芳演《廉錦楓》后琢磨幾句新腔。在坐人力車回家途中,月明風靜,他邊坐車,邊哼著新腔,邊思考。這是人力車夫插了話,說:“先生,你走了板啦!”齊如山說:“我本來不會唱,沒有板,也無所謂走,但你這樣說想必是一定能唱了。”車夫長嘆道:“若不因為愛唱,還不至于拉洋車呢?”原來他是位票友,因為學戲,把家當都花光了,不習營生,到頭來只好去拉洋車。齊如山聽后,大為同情,下車時給了車夫一塊大洋車費,權作安慰。上述幾個例子說明觀眾與演員的關系,撫今追昔,京劇作為國粹,確應大力提倡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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